第一百二十六章 裴廷来到米脂县
纵火杀人的凶手被抓住了，米脂百姓陷入了沸腾。每一个人都想亲手宰了高三。
常升和常小玉更是找来一把铡刀，他们要活铡了这个光头杂种。
秦牧不能任由百姓胡来。
米脂虽然是陕北的穷山沟。如今中国本来就落后时代一大截，这里更是落后中国一大截。但秦牧来了之后，就截然不同了。
从他当县长那一天开始，他就把米脂的一切定位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甚至更以后的水平。
在这里，一切都要合乎那个时期的规矩。“立不可怒而兴兵,将不可愠而致战。”百姓也“不可愤而杀人。”
杀人的权力，一定并且唯一掌握在执政者手里，这绝不能成为百姓泄愤的手段。
即使秦牧也怒不可遏，可是他依然要走流程。
案子，要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才能定罪。
不知道是高三太狡猾，还是太顽固，总之高三死活不承认米脂纵火案是他做的，也不承认是他派人做的。
高三被秦牧连夜带回了县衙，包括他的几个随从，都被押在监狱里面。
结果这帮人谁都不承认这件事。秦牧看得出来，那几个随从是真不知道。他们的角色是打手，看起来不掺乎别的事——哥老会的人员也是有分工不同的。
哥老会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每一个哥老会的坐堂老帽，都无一例外又狡猾又心黑。
坐堂老帽，相当于青红帮各个堂的堂主，也就是一个地区的最高长官。
榆林这地方，是陕西最北边。陕北本就穷，越北越穷，越穷的地方，人越横。
高三就好像一块滚刀肉。他不但不承认自己杀过人，放过火，还指责秦牧滥用权力，私设公堂，欺压自己这样的无辜百姓。
秦牧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也有点挠头。
因为现在他手里真没有任何证据。在刑侦领域，秦牧一直没有发力过。他要打天下，又不是要当名侦探。所以暂时秦牧还真拿高三没办法。
秦牧想过是不是寻找高三在米脂犯下的别的罪行，来打开突破口。可是米脂在榆林属于垫底的穷，高三都懒得来这里。他真没在这犯过案——人都没来过。
宋老年是土匪出身，现在被秦牧安排来做监狱管理加审问。他很有这方面的才能，一个人就把高三折磨的生不如死。
可是高三也想明白了，只要自己不吐口，这事就可以拖下去。
以拖待变。
秦牧一时无计可施。而压力马上就到了。
在高三被抓走的第三天，裴廷杀到了米脂县。
裴大人直奔县衙，气势汹汹的对着秦牧喝到：“秦县长，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到绥德去抓人？这还有王法吗？这还有法律吗？谁让你把一个无辜的公民抓进监狱？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秦牧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向后一仰，把双**叉搭在身前的办公桌上。
这个姿态让裴廷差点暴走。只可惜这里不是他的裴家大院，没有他可以使唤的下人。否则他一定叫人来把秦牧痛打一顿。
这是对自己最大的蔑视。
他自己都没椅子坐，还站着呢。
换了往日，裴廷肯定拂袖就走了。这样的侮辱，改日再百倍的报复过去，现在就别留下继续受辱了。
可是现在他不能走。他是为了高三来的，高三还在监狱里面。
裴廷清楚，米脂县的事，一定是高三派人做的。但是绝不是高三本人亲自做的——他的地位决定了他绝不可能去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榆林哥老会的二把手已经把事情通知了裴廷，裴廷第一时间就让二把手把亲自做下纵火案的当事人给杀了扔进黄河。
现在真正的犯人已经不在人间了，因此裴廷有着百分之一百二的底气来跟秦牧对峙。
他不但要把高三弄出去，还要羞辱秦牧。
可是谁知道秦牧先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羞辱了一番。这种巨大的蔑视，是裴廷这辈子都没遇到过的。裴大人差点把头上的文明帽抓下来丢到秦牧脸上。
只不过他还真不敢这么做。这里不是一般的县衙，这里是米脂县的县衙。
这个县，这个县城，这个县衙，以及这个办公室里面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裴廷感觉陌生。他在米脂县找不到半点熟悉的气氛，所以他往日的威严，有点施展不开。
房间里面除了秦牧，还有办公室主任——常小玉。
裴廷一眼就看穿了常小玉的出身——农民加文盲。
平日里，这样的人对着自己，哪一个不是毕恭毕敬的弯腰叫一声“裴大人”，可是在这个办公室，常小玉对他没有半点尊敬，反倒是双眼似乎喷着火舌，要烧死他。
这一切让裴廷困惑，同时有点感觉不安。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都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自大。
但是他不能走，他今天一定要把高三带离米脂县。
秦牧这时候发现自己太小看天下英雄了。果然人都是会自大的，自己也概莫能外。
高三这件事，他没有第一时间杀了大光头，其实不只是要抓他回去明正典刑，更有一个原因是，秦牧想借着这件事，打垮裴廷，得到枣林坪那块地。
可是他不知不觉中犯下了自大的错误。
秦牧只想着自己怎么利用高三打击裴廷了，可是他没想到裴廷也不是木头，那也是人中龙凤。裴廷也在利用这件事打击自己。
就听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给自己按的罪证，这说明人家也是有备而来。
天下英雄，可真不是只有自己。民国这段时期，不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是能人辈出。乱世出英雄，绝不是一句玩笑话。
小小的绥德，就出了这么一个人物。其实裴廷的身份真的不低。他是陕北安抚使。陕西就分两块，陕南陕北，一半地方归他管了，裴廷的官位还是很高的。
不但如此，更关键的是，这个人的名气很大。
现在这个时期，名气其实大过武器。要不怎么孙中山比袁世凯更有人望呢！
裴廷可以利用的武器很多，官场上的规则是一个，更可怕的一个武器，是他在现在上流社会圈子中的名气。
他的朋友，之前就说了，往来无白丁，全是名人。
名人掌握的是什么？话语权。
就是在二十一世纪，很多网络大V放个屁，都有一群愚蠢粉丝说是香的。这些人还都是接受过完整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不是文盲。而且很多人还是高学历，博士都不罕见。
现在这个时期，那更别提了。全国百姓都是文盲，他们会盲从于所谓有文化的人。而名人，更是把这点利用到极致。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任何一个人，如果这样写文章，老师会说你是逻辑不通，读者——如果有的话，会说这作者是傻叉。
但是因为写这篇文字的是名人，所以这段狗屁不通的文字，就变成了经典。这有地方说理去吗？
裴廷就准备好好利用自己的武器，给秦牧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现在的当面训斥根本不解气，何况秦牧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把自己放在了鞋底——秦牧只有鞋底望着裴廷，眼睛朝天，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让裴廷发誓，一定要把秦牧弄到身败名裂，否则不足以雪此大耻！
裴廷这样的无礼，常主任按耐不住了。她才从丧母之痛中稍微缓过点神来，又加上凶手被秦县长迅速的捉拿了回来，正一心等着报仇呢，哪成想来个裴大人，竟敢在米脂县衙对着县长逞威风。
常小玉根本就不知道裴廷是多大的官，她也完全不在乎这个。在她眼里和心里，秦牧就是天，就是一切。即使玉皇大帝也没有秦县长大。
什么裴大人裴小人的，敢在米脂县发疯，那就打！
常小玉回身就把扫帚抄起来了。
看到常主任要暴走，秦牧不得不开口了。
“裴廷，”秦牧一说话，常小玉暂时止住了暴打裴廷的行动：“我做的事，合法还是不合法，首先不应该是你来提出来。你和我之间，隔着井镇守呢。”
“你……”
秦牧一句话把裴廷给噎了回去。
他真没想到秦牧会抬出井岳秀。
这个……
他没料到秦牧这样年轻，却如此精明。
在高三这件事上，裴廷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针对秦牧一个人。他要收缩打击面，只打击秦牧一个。
一开始他就不想牵涉进来别人。
井岳秀是榆林王，他虽然不是袁世凯的核心成员，但是在榆林，他就是土皇帝。裴廷在榆林的实际地位没有井岳秀高，否则他怎么不能任命自己人当米脂县长呢。
而陕西事实上，或者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是陆建章，陕西督军——这时候督军的确军政一把抓。抓得到抓不到那是个人能力问题，可是行政上暂时是这样。
陆建章是袁世凯的嫡系。
裴廷本人不但不是袁世凯的嫡系，相反的，其实他这样的人属于袁世凯的敌人。
那俩人都和秦牧有关系，所以裴廷一开始就打算绕过这俩人，只针对秦牧一个人发难。把他从米脂县赶跑，最好还弄臭他的名声，让他一辈子不能当官。
这是裴廷的目的。至于整死秦牧，裴廷到真没这个心。这时候的文人不以整死人为目标，都以搞臭对手为目标。
裴廷气势汹汹的一番话，实际上就是要震住秦牧，让这个年轻的县长一下就陷入混乱，找不到北，没有分寸。
可是没想到，这个小县长不但只拿鞋底看自己，还一下就把井岳秀给拉了进来。
这件事如果井岳秀掺合进来，那就难办了。
井岳秀因为伊克昭盟的功劳，声名鹊起。他现在很是被袁世凯高看一眼。
这是肯定的。因为如果伊克昭盟在袁世凯当政时候分裂出去，这绝对能让袁世凯挂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现在不花袁世凯一分钱，不动他一个兵，伊克昭盟稳了。这样的功劳，袁世凯当然要把井岳秀记在心上——给自己化解了天大的麻烦。
如果井岳秀插手这件事，裴廷的敌人就强大太多了。
可是裴廷哪里会这么容易退缩。秦牧走井岳秀的关系当上的县长，裴廷一开始也就把井岳秀计算在里面了。
现在既然秦牧提起井岳秀，那对不起，老子一块对付你们！
“天大地大，法律最大。中国的事，就坏在你们这帮不懂法的人手里。秦县长，你等着，我到要让天下人评评这个理！”
